黄启键

老季是我多年前的同事。那天早上他在社交媒体发了一张图片，一个白色瓷杯旁，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茶壶，壶中茶水在晨光中呈琥珀色。玻璃壶里的内置茶滤是不锈钢的，壶口斜放着一根不锈钢勺子。图片配有说明：一杯陈茶，可以清心。

见图如见人，多年没了音讯的老季又浮现在眼前。我问他：“季总，茶壶里的铁勺子是用来做什么的？搅拌茶叶，加快释放茶多酚吗？”

那头过了几分钟回复道：“铁勺子是用于第一道茶搅洗茶叶，搅拌后把第一道茶水倒了，第二道茶就透亮了。”

我回复：“搅拌器！真聪明，有创意，也说明还有点急。为什么不让老态龙钟的陈普在开水温暖的怀抱中伸个懒腰呢？”

老季秒回：“老领导一语道破我的心。心急。”

此刻，他在云南昆明附近的弥勒市度假，去年这个时候在贵州贵阳花溪住了三个月。退休六年间的暑期，他夫妇俩大都在云贵高原一带消暑养生，过着悠游的生活。

我跟他共事十年，对其个性比较了解。他曾是个军人，驻守云南边境长达八年。转业到地方后当过记者、教师、印刷厂厂长。多个岗位的历练，未能抚平他急躁、粗放的一面。但是他性子急的另一面，又在工作中表现出果断、利索、干练、高效的行事风格和能力，干得异常出色，成绩颇丰，不断成长进步，功德圆满告退职场。

在共事期间，他也深知我书生模样背后常常表现出急于求成、焦虑急躁的一面，年长于我的他因此常常善意提醒。我们都知道，在压力面前，不紧迫、不着急、不倒逼，可能干不成事，但往往也在操之过急中吃过冒进的苦头。急与缓，从来就是不易把握的命题。

他说，退休这几年，除了第一年不太适应无工作压力的生活，有点烦躁外，很快就调整过来。他坦承，自己用勺子捣一捣茶，是为了尽快喝上茶，也明白搅拌茶叶会破坏茶叶，产生碎屑。自己性子偏急，老了还是改不了。但我不这样认为。

老季是一个善于反观自己、自我检视的人，清楚火急火燎的脾性对身心无益，饱尝上火、口腔溃疡之苦，便重视起修身养性来。这苏北盐城人不但爱上喝茶，还养成每天到公园、森林里吸氧气、散步的习惯。生活慢下来后，身体状态好了起来，工作上的事也就更顺遂了。退休后，更是以养怡身心为天职。

茶，是人类公认的健康饮品，喝茶可保健，还可悟道，有博大精深的门道和学问。我自认是喝茶人，但研究不深。除了对添加花草之料或带点陈霉之味的茶品不接受以外，其他尚可。只是不如饮中高手能喝出茶的品类、年份乃至禅意来。有次表露对家乡西岩山脉、高山云雾中出产的乌龙单枞喜爱有加时，还被几位老友奚落“品位不高”。我当然不在乎了。

在老季面前又好为人师，我觉得有点不堪。看老季泡茶，我反省自己，何曾就磨练好了心性呢？上了年纪，时常困扰于烦躁、焦虑、易怒、多虑、惆怅等不良情绪，这不也有违道法自然的大道吗？

喝茶的小时光里，也观瞻着大人生。有些难以改变的习性，别理会就是了，也无伤大雅。在日常生活中自我调适、自我精进，也不妨。老季答应我不再用金属勺子弄茶，我回应老季我会用心学茶。修茶，调节身心，滋养灵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