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慧梓

不见泡桐开花好多年了。

小时候，老屋前有一棵泡桐树，那时我们都唤它“梧桐树”。梧桐树身躯粗壮，高大，树冠覆满头顶天空。清明过后便是泡桐花尽情绽放的时节，它开花的时候，极为壮观，满树繁花，密密匝匝，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留给光秃的枝桠。高高的枝头上，一串串粉紫色的花朵像一串串小铃铛，微风拂过，花串儿随风轻轻摇曳，像挂在风中的铃铛，只是少了那“叮叮当当”的声响。

开花的泡桐树是最引人注目的。放学归家的路上，穿过开满油菜花的田野，老远就能看见我家屋前那满树绚烂的桐花，它们自由畅快地向着天空伸展，喇叭形的花朵张开着，仿佛正对着天空说着春天的故事。泡桐树下，炊烟已经升起，我知道，母亲正在灶台前为我准备着热气腾腾的饭菜，于是，脚步便变得轻快起来，迫不及待地朝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。

桐花盛开之际，那沁人心脾的花香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散开来，悠悠地飘向村庄的每一个角落，桐花香味浸润了半个村子。风吹枝摇时，满树繁花攒动；桐花落时，满地皆是。诗人席慕蓉曾这样描写桐花：“桐花一面盛开如锦，一面不停纷纷飘落。”短短几句，便将桐花绽放与凋零的模样刻画得入木三分。我常常蹲在地上，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朵完整的桐花，将花蒂含在嘴里，轻轻一吸，清甜的花蜜便在舌尖缓缓散开，那美妙的滋味，比任何糖果都更令人着迷。吸完花蜜，我又会对着喇叭口吹气，却从未吹响过。母亲见了便笑：“傻妹子，桐花又不是真的喇叭。”我不听，依旧日日尝试，直到桐花落尽。

离开了故乡好多年，老屋前的泡桐树，也在新农村建设修路时被砍掉了。随着时间的流逝，对桐花的记忆也渐渐模糊。有一回，朋友和我聊起她在乡间看到的泡桐树，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桐花的美丽与芬芳，看她那陶醉的模样，我心里暗自好笑，就如同多年前友人约我去婺源看油菜花时的心情一样，总觉得这些寻常的花儿，哪值得长途跋涉去观赏呢？

上个月，我回到故乡。漫步在春日的乡村小道上，远远地，一棵泡桐树映入眼帘。满树的花骨朵儿与红墙黛瓦的老宅相互映衬，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卷。我快步走近，那是一幢再普通不过的老宅，红砖黛瓦，门前的空地十分开阔，用竹篱笆围起了一块菜地，里面种满了嫩绿的春季菜蔬。一位老妇人正在菜园里忙碌着，她看到我拿着手机对着泡桐树拍照，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，热情地向我介绍起这棵树。她满脸笑意地说：“现在花还没开呢，等开花的时候，满树都是花，又香又好看，好多人都来拍照。以前嫌落花到处都是，扫起来麻烦，现在听到相机‘咔嚓、咔嚓’的声音，心里就觉得特别开心，天天有人来，可热闹了！”从老人的话语中，我知道她开心的不只是花开，更是花开时那份难得的热闹与人气。

抬头凝视着那些花苞，想象着再过几日，它们定会尽情绽放。到那时，一串串紫色的“风铃”将在春风中轻轻摇曳。想着想着，一股喜悦之情涌上心头，恍惚间，我仿佛又看到了年少的自己，坐在老屋的阁楼上，晃着脚丫，偷偷吮吸桐花蜜的模样。

暖暖的阳光，和老人漾开的笑脸，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，温暖而灿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