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红/文

在大城市居家，有个菜园子谈何容易。妈妈却在深圳创造了一个空中菜园，有个空中菜园或不算太难，但能种出各色瓜果蔬菜，让一家人吃到现摘放心菜，却大不易。

回想起来，母亲的菜园子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，串起了我记忆中星星点点关于深圳生活的珠子，编织成了一条熠熠闪光的项链，戴在颈项上，窸窣有声。

1998年左右，在深圳奋斗了十年多的大姐终于在布吉买了一套小房子。因是顶楼，便宜很多，那时的姐姐还年轻能爬楼，便毫不犹豫下了单。为了兄弟姐妹们过来也有个地方落脚，姐夫将六十几平方米的房子改成一个小三房，楼顶上种上花花草草，瞬时多了一个活动的空间。我们一家人开启了在深圳“有房一族”的蜗居生活，小三房和楼顶花园也为妈妈的空中菜园勾画了一个蓝图。

不久，爸爸妈妈陆续南来深圳。待我上大学，爸爸将乡下家里的一栋两层的房子和果园一揽子出手，获得一万元，彻底离开了生养了一大家子人的故土。刚来深圳，妈妈有些水土不服，埋怨父亲丢掉了一个农民赖以生存的田地。我们姐妹也觉得生命中似乎缺失了点什么，尤其回老家看大伯一家并到爷爷奶奶坟头祭拜，在老屋前盘桓，在旧物前拍照，房前房后大片的稻田，波澜不兴的池塘常来入梦，更有后山葱翠的竹林和桔园唤起我们儿时欢快的记忆啊。一栋砖混结构的房子，烙印了我们共同劳动的足履与汗水。我们自制砖坯晾晒，自制煤片，请人筑窑，烧了两大窑红砖。房子建好后，我们还在楼梯间和部分墙面刷上天蓝色的油漆。小时我特别喜欢站在对面山坡的桃园里，看夕阳喷涂彩霞，炊烟缭绕村舍，自家的蓝白色小楼在暮色中若隐若现，那注定是日后永久定格在我歌咏中的乡愁。

不久，大姐家的楼顶，悄然滑入母亲的视野。城市种菜的首要难题是去哪里找肥沃的土壤？那时还没有淘宝提供土壤的选购，城里人脚步匆匆，步履所到之处都是水泥覆盖，偶尔见到一些绿化带里的泥土，里面种满各种漂亮的花草绿植，但那是城市的生机。妈妈出门随身带一个塑料袋，看到树底下一堆枯叶，路旁边雨水冲刷堆积的一点泥沙，皆如获至宝地携回楼顶。后来大姐的朋友邀我们去旁边的一座山上游玩，那是他亲戚承包的山岭，种有果树，我们去了八个人，搬回来几大袋泥土。妈妈一狠心，将楼顶以前零星种的一些一人多高的仙人掌和夜来香都连根拔掉，用断砖和水泥，将泥土圈起来，这样，妈妈的菜园子便略具雏形了。

姐姐的孩子大了，上小学了，妹妹的孩子也出生了，爸爸妈妈更加忙碌了。妹妹的家在理想新城，房子不大，没有可能在空中辟出菜地，这让妈妈情绪一度低落。后来妹妹换了一套一百来平、在顶楼的大房子。还是为了大家庭能多聚聚，妹妹、妹夫在楼顶也开辟出来一块菜地，紧接着做了防水，收拾出一片活动区，撑开几把大阳伞，放上几把木沙发和躺椅，爸妈和妹妹家的孩子们又有了一块乐园。

母亲最喜欢种的是丝瓜、黄瓜、南瓜、冬瓜，瓜菜挂果期长，收获量大，还能为屋顶遮阴降温，其次是叶子菜。妈妈种菜，舍得付出，从不用农药化肥。有虫子，就动手捉掉；若有鸟和昆虫啄食，就用袋子包住果实或用细纱网罩住。土壤不肥是种不出好菜的，妈妈把几十年前乡下沤绿肥的经验用起来。附近超市饭店每天都有大量烂瓜果蔬菜、豆渣蛋壳等，妈妈有空会去弄一些来，用一个大桶装好，覆盖上一些泥土，盖上盖子，不久就能发酵出上好的绿肥。除了大量付出，妈妈还懂得取舍。前几年有一株葡萄长势喜人，已经挂果，妈妈发现这是极其普通的涩葡萄，立马就拔了。一株田三七蔓延了一面围墙，根茎部分有碗口粗，妈妈担心土壤的肥力都被吸走，忍痛挖掉了。如果豆角苗、黄瓜苗太旺，又不怎么结果，或者品种不好，妈妈会毫不犹豫把绿油油的菜苗全扯了，重新种上别的菜。妈妈种菜，体现了她取与舍的朴素人生哲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