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淑琴

小区会所新开的健身房，成了我每日路过的风景线。透过明净的玻璃门，总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：男士们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，和那些铁疙瘩较着劲；女士们则随着音乐起舞，或是在垫子上把自己扭成各种不可思议的形状。我每次路过，心里都暗自发笑：何苦这么折腾自己？有这时间，瘫在沙发里翻两页书、追两集剧，任时光懒洋洋地流淌，岂不更好？

谁能想到，没过多久，我也成了那“折腾大军”中的一员。腰背酸疼，像藤蔓般悄悄缠绕了上来。起初只是久坐起身时有点僵硬，后来连上下楼梯都得扶着栏杆，膝盖还时不时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脆响，活像一台忘了上油的旧机器，每动一下都在抗议。

第一次见教练阿玲，她穿一身干净的白色运动服，高马尾利落地扎在脑后，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，亲切得让人安心。带我熟悉场地时，她特意绕开那些锃亮的器械，柔声说：“阿姨您放心，咱们先练基础动作。”

可阿玲的课，远比我想象中要“狠”。第一次开肩，她站在我身后，双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，语气温和：“阿姨放松，我帮您慢慢打开。”可那“慢慢”二字，于我而言简直像一场小酷刑——肩膀仿佛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往两边扯，酸痛直冲太阳穴，我忍不住“嘶”地抽了口气，额头瞬间冒汗。阿玲马上停手，轻声问我是不是太疼。我摆摆手，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：这哪是健身，分明是旧痛未消，又添新伤。

第二节课前，我拿起手机想请假，消息还没发出去，阿玲的电话倒先来了：“阿姨，今天别忘了来上课哦。”到嘴边的借口只好咽了回去，我硬着头皮答：“好，马上到。”这姑娘，比我自己还上心。

我的课总安排在晚上七点，前一节是名叫张杨的退役运动员。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，眉目清朗，身形挺拔，即便穿着宽松的运动服，也遮不住那股练家子的劲儿。头几次见他，总是一个人坐在休息区长椅上闷头看手机，眉头紧锁。阿玲说，他因伤退役，心里一直有道坎过不去。

我常在更衣室门口碰见小张缠护膝，一圈一圈，仔仔细细。有一回我顺手递了瓶水给他，他愣了一下，低声说了句“谢谢”，嘴角勉强牵起一点笑意。

三四个月后再见，小张像换了个人。开始主动和阿玲说笑，休息时也会和其他教练搭话，脸上有了光彩，人也圆润了些，整个人焕发着阳光的气息。有次他做完深蹲，兴奋地朝我喊：“阿姨您看，我能蹲到九十度了！”看着他眼里的神采，我忽然觉得，这健身房里的时光，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。

如今，每周的健身课已成习惯，再不用谁提醒。阿玲帮我拉伸时依然会疼，但我知道，那是身体在悄悄打开，是筋骨重新学着协作。小张偶尔会凑过来问我些养生窍门，我们一起在休息区喝着咖啡，闲聊几句家常。

更衣室的镜子明晃晃的，清楚地照出我舒展的肩背和轻快的姿态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，落在地板上，柔和而温暖。我抬手摸了摸腰，不再是从前那般僵硬，心里蓦地生出一股踏实的欣慰——原来有些坚持，真的会在时光里，静悄悄地开花结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