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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红
多年前,我背上奶奶留给我的一大罐豆酱,踏入了大学之门。
我一直认为,这世上只有奶奶才能做出这么香这么微酸带辣的黄豆酱。奶奶首先将黄豆洗得干干净净,挑选出坏的,干瘪的,然后用冰凉清甜的井水浸泡一个晚上。第二天,我们就能喝到奶奶一早熬制的黄豆汤。
得空时,奶奶把煮好的黄豆均匀摊放在一个干净的竹筛盘上,带着我将这盘黄豆搬到屋后山壁上一个阴凉的窑洞里。以前的乡下都用窑洞藏粮食果蔬。两三周后,便会长满毛茸茸的白毛。奶奶说这样就可以装坛了,装坛前,她将已经洗晒、晾干并切好的一大碗姜丝和干辣椒丝放入黄豆里,搅拌均匀后装入带有一圈边沿的瓦坛封口,在边沿的一圈凹槽里注入水,再扣上一个海碗。奶奶说,这样水就能隔开外界的脏东西和空气,是双保险,但注意最好不要让坛沿凹槽缺水,叮嘱我看到快没水了就添一瓢井水。密封发酵一个多月后,奶奶一打开封口,满屋子飘香。这时奶奶便舀几碗出来,让我给端给大家品尝。这么一大坛保存好的话,可以吃两年多。
童年里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端着饭碗,胡乱夹几筷子菜往奶奶家奔,奶奶的饭桌上总有一碟蒸黄豆酱。过年杀猪以后,奶奶就会炒一大碗豆酱,混着肥肉或煎猪油剩下的油渣子,每餐蒸得香喷喷的。最妙的莫过于豆酱蒸腊鱼、腊肉,奶奶一揭开饭锅盖,满院子飘香,让住在隔壁的我馋得流口水。
喜欢吃奶奶做的豆酱的孩子除了我,还有本村一个叫“狗伢子”的男孩和他姐姐,邻村一个和我特别要好的叫婉晴的女孩。我们小时候喜欢抄流行歌本。从广播里听到好听的歌,会千方百计地找来连同简谱一起抄在本子上,会唱的歌对着抄下来的歌本一遍又一遍地唱,我们总是躲到奶奶家木阁楼上唱歌。奶奶总是留下我们吃饭。有几次,除了吃到香辣可口又下饭的豆酱,我们还在碗底翻出来半个油煎荷包蛋。我和婉晴相视一笑,明白了我们的小心思早就被奶奶看穿了。她并没有揭穿我们,还给准备了特别的美食。好几次到饭点,奶奶让我去叫村里的“狗伢子”姐弟过来吃饭。我十分不乐意,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但能吃到奶奶做的豆酱,碗底下还将会有半个荷包蛋。奶奶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,我不喜欢他们来分享奶奶的爱。“狗伢子”姐弟没爹没妈,住在一间破房子里,成天脏兮兮地吸溜着两条鼻涕虫。村里的小伙伴们不怎么喜欢和他们玩。可奶奶却说:“没爹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啊,我们都要对他们好一点。”
奶奶离开我们很多年了。昨夜梦到她穿着蓝褂子、戴着蓝头巾推开吱吱呀呀叫的木门,留给我一个挎着竹篮的瘦弱背影。奶奶去了,又仿佛还和我在一起,那豆酱香一直萦绕在我的味蕾间,流淌在我的血液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