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国猛

经济浪潮席卷天下那会，应酬是必不可少的社交活动。好像不在外面会会朋友谈点事情，就是没有本事没有地位的表现，正如杜牧所言“清时有味是无能，闲爱孤云静爱僧”，佛系道化绝不是时代主流。人人都把自己当成社会活动家，频繁出入各种饭店酒肆。据说日本男人如果下班就回家，定会遭人鄙视，甚至家人都会瞧不起。国人其实也不遑多让。我身边也不乏以应酬为乐，无酒不欢的人，哪天要是没有酒宴，浑身立即就不自在起来。那时节人们似乎特别愿意结交朋友，即便是没什么要事相商，也要凑在一起喝酒谈天，不忘老朋友认识新朋友，如此朋友圈越来越大，真有朋友遍天下的味道。

在酒席上肯定有主宾有陪客，有滔滔不绝者，有不善辞令者，有善于搞气氛的活跃分子，有一声不吭的闷罐子，形形色色，倒也别有一番景象。一般来说，话题都是围绕着主宾的兴趣点而展开，一旦主宾不是很兴奋或者涉及不太熟悉的领域，聚会组织者立即就要改换话题，不能让主宾觉得尴尬和不适，这是张罗宴请者的必备技能。所以宴席虽然热闹，但话题其实比较单一，因为所有的人都没有太多的发挥空间，一切都要追随主宾的意愿和兴趣点，附和或者延伸。除了主宾外，一般还有次重量级的几位嘉宾，他们共同构成了酒宴的灵魂。其他都是陪衬者，整场酒宴下来几乎没有几句台词，那些口才差点或者初出茅庐者甚至只能全程尬笑，沉默不语。表演是主角配角的事，他们就是跑跑龙套而已。

我虽然没有社交恐惧症，但却有社交疲倦症。这种鱼龙混杂呕哑嘈杂的场面，我素来不好。但为了不与世界断绝联络，偶或参与一两场应酬。完成最起码的觥筹交错之后，我会坐下来用心地享用美食，同时仔细观察各人的社交情态。居于核心地位的几位嘉宾自然是表现裕如的，而且他们在礼节性地与每个入席者一一互相致意后，就旁若无人地拉起小圈子，说着人人都可听到的悄悄话。那些资历浅朋友少的人就只好闷头吃东西，时而怯生生地抬头张望，并始终赔着笑脸。我对这些人颇有些同情，常会主动举杯致意，以缓解他们局促的心情，他们多会报以感激的眼神。这个时候他们的存在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，有人来关照一下他们的情绪，于他们自然是珍贵的。后来几次我因为别的事情与他们中的一些人有些交集，他们不仅在态度上对我极为尊重，而且在行事上也给了我不少方便和照顾。于我而言，当初出于尊重个体的致意并无寄托，而于他们，则始终藏之于心并择机图报。我唯一的冀望，是他们以后在位居主宾时，还能记起当初的无所适从，给别人一些应有的尊重和关心。

我想，人在上升通道或者得意之时，你再怎么敬他重他，他也许都不会当回事。而当他被冷落处劣势时，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也会激起他们的深切感激之情，投之以细石他们将报之以巨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