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兴林

深圳菜市场里的故乡笔墨

作为写作者，我向来偏爱菜市场。比起书房里的纸笔，这里藏着更鲜活的文字质感：没有刻意雕琢的修饰，只有生活最本真的模样，是我汲取灵感的宝地。

不管在宁夏老家，还是在深圳，我有空便去菜市场逛逛。老家的菜场挨着黄河滩，蔬菜沾着河泥的湿气，商贩的吆喝带着西北口音的厚重，每一个细节都能随手写进文字里。到了深圳，龙华市场的喧嚣更甚，南来北往的食材挤在摊位上，我总爱站在一旁观察：码齐的青菜带着露水，水果堆成的小山映着光，讨价还价的对话、称重时的叮当声，都是最生动的生活片段，悄悄记在心里，便是日后笔下的烟火底色。

今日逛市场，目光突然被两个摊位勾住———宁夏的菜心和生菜。作为写作者，我对故乡的风物总有种本能的敏感，那嫩得掐出水的叶片、脆生生的菜梗，一看便知是被黄河水滋养过的模样，像极了我在文字里反复描摹的故乡意象。

毫不犹豫拎起一捆，指尖触到菜叶的细绒毛，忽然觉得，写作从来不是凭空虚构。这些带着故乡水土气的蔬菜，就是最实在的素材。也更加明白：好的文字不必华丽，就像这寻常蔬菜，藏着生活的真味；故乡也从不是遥远的题材，它藏在菜场的角落，藏在舌尖的滋味里，等着我用平实的笔墨，写下最动人的牵挂。

酒里的烈性子

初冬的深圳，哪有半点冬的样子？穿件薄卫衣就能晃悠，路边的三角梅开得泼实，一簇簇红得扎眼，却总觉得少了点筋骨。不像北方的花，经了霜打，开得脆生生的，带着一股不服软的劲儿。这深圳的暖和，温吞得像泡了半天的茶，喝着顺口，却没了起初的回甘，软乎乎地裹着人，连风都带着水汽，吹在身上黏黏的，不痛快。

过日子大抵也这样，太顺了、太温润了，就容易磨掉棱角。就像深圳的毛毛雨，下了三天两头，潮得墙皮都要渗出水，黏黏糊糊的，不如老家夏天的雷阵雨，噼里啪啦下一场，乌云散了，天也亮堂了，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冲劲儿。

这时候，就格外想念贺兰山的风。那风哪儿是风啊，是带着沙砾的鞭子，刮在脸上麻酥酥的，却透着一股子敞亮。风里总裹着承李记红高粱酒的味儿，那是一种塞上人家的念想。承李记的酒，踏踏实实红高粱酿的，酒精度数实打实，倒在粗瓷碗里，酒线拉得直，闻着就冲鼻子。

老家人喝酒，不讲究慢酌细品，端起碗抿一口，烈劲儿顺着嗓子眼往下窜，烧得慌，可下肚没一会儿，暖意就从胃里散开，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。那股烈，是贺兰山的风骨，是宁夏人的性子———不绕弯子，不藏着掖着，痛快淋漓。

深圳的温润是福，可日子过久了，总觉得缺点啥。缺的就是承李记那口烈，缺的就是贺兰山风那种爽利。人活着，太绵了不行，得有股子烈度撑着，像承李记的红高粱酒，入口烈，回味正，这才是有滋有味的活法。此刻看着窗外的三角梅，真想拎起一瓶承李记，就着家乡的风，喝个酣畅，把这温吞日子里的闷劲儿，全喝散了。

宁夏好物，该让深圳尝尝鲜

和深圳朋友围坐一桌吃饭，聊到宁夏硒砂瓜，满桌筷子都停了，异口同声夸“绝了”——沙甜沙甜的，还带着股阳光晒透的清润。我笑着说，这瓜在老家就是“家常货”，收成季一斤才四毛，回父亲家，院子里堆得像小山，挑着吃都嫌腻，好多人家卖不完、吃不完，只能眼睁睁看着烂在地里、扔在路边。

朋友们听了直拍大腿：“宁夏人也太‘傻’了！这么好的东西都糟蹋了。”我却心里发暖，这“傻”里藏着宁夏的富足啊。除了硒砂瓜，秋天的大青葡萄基地更是壮观，一串串饱满得坠弯枝丫，甜得纯粹不齁人，可架不住产量实在太高，卖不完的只能白白扔掉，想想都心疼。

宁夏的好东西哪止这些？红枸杞颗颗饱满，晒干了泡杯水，茶汤红亮，喝着都是自然的甘醇；羊肉更是一绝，不腥不膻，用清水煮，再撒点盐，肉香就能飘满院子，炖萝卜、烤串，怎么吃都解馋。这些好物，是黄土地给的馈赠，是大西北的阳光雨露滋养出来的实在，没有花哨的包装，全是原生态的本味。

深圳的超市里，水果、食材琳琅满目，可总少点宁夏那种“接地气”的鲜灵。这边买块好羊肉得精打细算，那边宁夏的羊正啃着甘草；这边买串葡萄论斤称，那边的葡萄正一串串往下掉。不是宁夏人不爱惜，是好东西没来得及走出黄土坡。

多希望这些带着宁夏烟火气的宝贝，能跨过千山万水，走进深圳的菜市场、水果店。让深圳朋友不用隔着饭桌听我描述，能亲手掂掂硒砂瓜的沉实，咬一口爆汁的甜；能尝尝带着晨露的青葡萄，嚼出阳光的味道；能泡一杯宁夏枸杞，喝到黄土高原的醇厚。

宁夏的好物，藏着最本真的生活滋味，本该被更多人尝到。这份来自大西北的实在与香甜，值得让深圳的烟火气里，也添上一抹宁夏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