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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曼
蒋然来半山隐,除了看书喝茶,有时会带上电脑。去年暮秋的一个午后,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,一些落在书桌上,一些落在蒋然肩上。他靠椅子上,头歪着,夹着香烟,火星若隐若现。
“如果烟头灭了,他可能就睡着了,”茶艺师小西轻声对我说。
他却点上了第二支香烟,电脑屏幕右下角闪出一个头像,是苏晚,随后收到一条信息:“少抽点。”
蒋然盯着电脑,犹豫一会儿,又深吸两口才敲下一行字:“可以,如果你发个拥吻的表情。”
第二支烟即将燃尽,屏幕上的信息依旧纹丝未动。他望向窗外,高出窗台的香蕉叶已七分枯黄。当火星触碰到他指头时,那个表情蓦然跃入对话框。
蒋然默回了相同的表情,掐灭烟,将火机、烟盒全扔进了抽屉。
据他后来讲,大概一个月后他和苏晚见了面,地点就在半山隐附近的咖啡馆。
初冬的阳光透过咖啡馆落地窗,将苏晚的发梢熔成一片淡金色光晕。告别时,在咖啡馆门口那棵金黄的银杏树下,苏晚忽然踮起脚尖,将一个真实的唇印留在了蒋然额头。
三个月后的一天,命运却给他开了个玩笑。今年元宵第二天上午,苏晚突然打来电话。“然,我得去欧洲,全额奖学金。”当时,蒋然是半山隐唯一的客人,依旧坐在书房喝茶。不同的是,他已有半年没抽过烟了。
傍晚,他离开半山隐去了机场。
在送别大厅,苏晚拖着箱子,那箱子大得仿佛能吞下整个欧洲和她的未来。她身着米色风衣,围巾松松搭着,眼神里满是难舍与伤感。
“照顾好自己,烟,真别碰了。”她伸手替他理了理并未歪斜的领带。
蒋然张张嘴,点点头,站在原地,看着她通过安检汇入人流。
回半山隐坐了会儿,他又去了咖啡馆。这是元宵节后的第二天晚上,咖啡馆里只有他和三位女客人。这里是他被苏晚的气息短暂充盈过的唯一空间,此刻成了一个被抽干空气的真空袋,令人窒息。
半小时后,蒋然走出咖啡馆来到便利店,随手指了指荷花牌香烟。
他叼着烟快步回到半山隐书房,摸出抽屉里的火机,“咔哒”一声,幽蓝的火苗倏然跃起……
就在火苗即将舔舐烟卷的刹那,他的目光被书房里最阴暗的角落攫住了。那只水晶烟缸正静静地卧着。那是苏晚送给他的。三年前吧,也是春节后,在深圳北站台上,苏晚叼着烟向他借火。点烟时,她笑着说:“老远我就闻到了,都抽荷花呀。”就因为借了个火,抽同牌子的烟,两人加了微信。大概过了一年,苏晚住了一次院,决定不抽了。蒋然说你的烟缸好漂亮啊,送我呗。三天后,他真收到了这个水晶烟缸,并带来半山隐。
戒烟后,他有时会把烟缸放在书桌上,自言自语:“这么干净的宝贝,我怎舍得弄脏啊。”
夜已经深了,茶行里除了茶艺师和我,已无第四人。蒋然按灭书房里的灯,水晶烟缸幽幽闪着光,像一只沉默的大眼睛瞅着他手中跳跃的火苗。
“唉——!”
他长叹一声,猛地将香烟和火机砸向垃圾桶,然后来到墙角,抓起水晶烟缸用纸巾一遍又一遍擦拭着。
我按亮灯光,见他缓缓举起烟缸,像举起一面镜子。他凝视着“镜中”的自己,将烟缸缓缓倒扣在书桌上。
那天晚上离开半山隐时,他付了一大笔租金,说这书房就留给他了,他要在这里等苏晚从欧洲回来。
我问苏晚是谁?他说太晚了,明天告诉你。
转眼半年过去了,他偶尔会来书房跟我聊几句关于他和苏晚的过去,并希望我写出来。我至今未见过苏晚,不知道能写成什么样子,而那个倒扣的烟缸,我已吩咐茶艺师每天擦拭一次。